【军旅篇】把手伸给我（无法形容的爱）

jiajia1661

  他们的爱情开始于1950年夏天的一个中午。
  那个中午，女兵徐志先给留守盐碱滩的副连长林二黑送饭。她看到他时，他正坐在一丛芨芨草旁悠闲地吹着口哨，吹的是苏联歌曲《喀秋莎》。她不知为什么就特别激动，陶醉了一般，脑子里几乎成了空白，于是忘记了绕开前面的沼泽地，两只脚中了邪似的踏进了沼泽里。
“站住！”林二黑一声断喝。
  这一声喊简直把整个草地都震了个颠倒，徐志先手上的饭盒和水罐被甩了出去，三个大洋芋蛋眼见就掉进了沼泽里——那三个煮洋芋可是他的午饭啊。
徐志先本能地蹲下身去捡掉在眼前的饭盒、水罐和洋芋。
“别动!”他又是一声吼。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下沉。她看见身边的沼泽冒着一个又一个气泡，气泡由小变大，如无数魔鬼的眼睛。
林二黑三步并作两步地出现在她面前，此时污脏的泥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腰。一股一股的脏水不停地向外溢，连同恐惧一起溢了出来。
“傻丫头，别怕，把手伸给我。”
他把她从沼泽里拉了出来。
之后她便扑进他的怀里哭了起来。她放肆地哭，这个18岁的女兵，把入疆当兵以来所有的苦和委屈都化作了哭声。
就在这个国庆节，连队举行了一个特殊的集体婚礼。
四个新郎，分别是副连长、副指导员、一排长、二排长。没有洞房，四个新郎还是和男兵们一块儿挤地窝子。
利用两个中午的空当儿，新郎们带着几个兵在离驻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挖了个地窝子，用胡杨枝、蒿草秆横遮竖盖,一个“公共洞房”就建成了。连长说这地窝子每对夫妻轮流住，一对住一周。
林二黑和徐志先排在最后一轮。他对她诡秘一笑，说我21年都过来了，这21天，不多。
可是到了第20天，连队接到了去南山增援机炮营伐木的通知。
林二黑带着49个身强力壮的男兵去了。
6个月之后，林二黑他们回来了，时间已是1951年的3月。那一年春节他们都是在南山过的。
就在林二黑他们回连队的当天，指导员的家属犹如从天上掉下来一般出现在官兵们的面前，这个可怜的女人春节前一个月就开始出发，一个人奔波了两个多月才找到自己的丈夫。
久别胜新婚，指导员他们理所当然地住进了“公共洞房”。
指导员一住就是一周。
7天之后，徐志先和林二黑终子迎来了他们的新婚夜。
这一夜有点儿来之不易。
也正是因为如此，徐志先对这个新婚之夜看得特别重，林二黑也是。
天快亮的时候，林二黑才轻声地对徐志先说，今天我们还要去南山伐木。
还是你带着去吗?徐志先的双眸充盈着泪水。
这次只有一个月。连长昨晚上和我说了，等下次我回来，把这次剩余的6天给咱们补上。他有些歉疚。
她轻轻地吻他，一串串泪水滴落在他的身上。
一个月后，其他伐木的兵都回来了，林二黑却没回来。男兵张雷哭着对徐志先说，嫂子，我对不起你呀，副连长的下半身已完全瘫痪。
看到躺在担架上林二黑的那一瞬间，徐志先的眼前一阵眩晕。
但她没有倒下。
40年，我的奶奶徐志先侍候瘫痪在床的爷爷林二黑整整40年。
爷爷走的那个晚上，屋外面下着大雨。那个晚上爷爷好像特别清醒，只是，在他行将离开的那一刻，他的手突然抖动得厉害。
“老头子，别怕，把手伸给我。”奶奶轻声地说。
他不说话，目光里弥漫着一种叫做柔软的东西，并且特别平静地把手伸给了奶奶，然后用尽最后一口气，对奶奶说：“我走了，你好好活着。”

吴德宝/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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